年味,更像是一種感受或記憶。每個人的感知不同、經歷各異,對年味的理解也就千差萬別。于我而言,年味與那掛鞭炮有關,過年其實就是放鞭炮,沒有了那掛鞭炮,就不叫過年,也會失去年的味道。
小時候的年來得總是那么遲緩,數(shù)著日子過,年卻慢吞吞地一點也不肯加快腳步。40多年前的農村,窮是主旋律,各家各戶平時吃飯穿衣都成問題,過年卻從不吝嗇,大家使出渾身解數(shù)也要把年過好。殺豬宰羊、蒸饃灌腸、清污掃房,一樣都不能少。爹說,那是高調的張揚,即便再窮也要把年過到極致。其實,大人們的苦楚是藏在心里的。小孩子們“少年不知愁滋味”,于是,把所有美好的愿望一股腦地壓在了年上,巴望著新衣上身、美食下肚。而那掛鞭炮像是使了“吸魂大法”,早早就勾走了我的魂魄。
每到臘月二十五的鄰村大集,爹就會帶上我去逛炮市。一路的憧憬,一路的興奮,那腳步的節(jié)奏讓爹這個壯年漢子跟著也有些費勁。老遠就能聽到噼啪的鞭炮聲,急迫的心情立馬被抽緊,催促著爹快點再快點。只是爹兜里沒幾個錢,買上一掛鞭炮,我已心滿意足。把鞭炮揣在懷里,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里甭提有多美了。那掛鞭炮就成了我小時候有關年最重要的記憶“符號”。
鞭炮原本整齊地編在一起,我卻舍不得一下子放完,而是拆開來單個放,也好長久些。
那年年前,娘沒能熬住苦累,病倒在了炕上。家里本來就窮,娘這一病,這個年算是過不去了。到了臘月二十五,爹沒有像往年那樣喚我去趕集,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瞅著爹,爹卻沒有任何反應。當我拉著爹的衣角嘟囔著要那掛日思夜想的鞭炮時,爹連哄帶嚇唬,可我還是不依不饒,爹一急之下,一個嘴巴子打到我臉上。我大哭,爹卻將臉背到了一邊。
大年初一一大早,我一溜煙沖出家門,走東家串西家,去撿拾那些未被燃響的炮仗;氐郊遥涯切┡谡虅冮_,將火藥集中起來,然后自己卷筒、裝藥、上捻。炮的樣子雖丑陋無比,也卷不緊實,但畢竟有得放了,心里就充滿了快樂。只是當余下的一點火藥不小心被火星引燃時,我的臉被灼得生疼。爹聽到院里動靜不對,趕緊從屋子里跑出來,見我滿臉黢黑,眉毛和頭發(fā)都被燒焦了,嚇得一臉驚恐,爹沒有埋怨,更沒有再出手打我,而是急忙把我抱起來,奔向了村里的衛(wèi)生所。爹這個平日里鐵錚錚的硬漢眼里的淚水滴落在了我的臉上,我分明感覺到了一種溫度,熱流直入心底。
等我大學畢業(yè)參加工作后,日子變得好起來,卻一直堅守著過年只買一掛鞭炮的習慣,仍舊單個拆著放。也許這是一個心結,也許這就是對年味的一種情懷。女兒漸漸長大懂事后,對我的怪異舉動很是不解,我把故事講給她聽,女兒淚花如雨。
四年前,女兒在大學畢業(yè)后的頭一個春節(jié)前夕,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很神秘地送到我的手里,只見盒子上寫著“送給老爸的年節(jié)禮物”。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,便看到了那掛紅彤彤的鞭炮。那一瞬間,一股熱流涌上心頭,我的臉上溢滿了幸福的神情。都說年味淡了,但這掛鞭炮分明讓我嗅到了年味的濃情。(作者系河北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河北保定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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